陶娇娘皮笑肉不笑。
苏靥面露欢喜,立刻让春晓给她戴上,在陶娇娘面前转了一圈,“三叔母,你瞧好看吗?”
“好,看。”
陶娇娘咬碎一口银牙,恨不得将这小贱蹄子的脸刮花。
苏靥坐回自己的位置,侧身附在苏玉樱耳边,轻声道:“多亏三姐姐送的香囊,不然,我如何能收到这么贵重的项圈呢。”
苏靥抬着下颌,当着陶娇娘的面,手指抚过一颗颗珍珠宝石。
苏玉樱闻言,惶恐地看向对面,眸中蓄满恐惧。
陶娇娘怒火中烧又不好对着苏靥发作,只狠狠地剜了一眼苏玉樱。
二夫人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,含笑饮茶。
赵老夫人撑着额头挥手,众人识趣又关心了几句准备告退。
秦氏率先起身离开,苏靥紧紧跟在后面。
陶娇娘甩着帕子,彩绣想来扶却被一把推开。
二夫人慢悠悠放下茶盏,由侍婢琉璃扶着,回了单独的院子。
刚进门,一衣衫不整的侍婢便冲了进来,双手紧紧揪着袖口,哭哭啼啼地跪下。
“救命,二夫人救救我!”
二夫人被吓得脸色越发苍白,琉璃不悦道:“跑什么?若是冲撞了二夫人,你担得起责任吗?”
“呜呜呜……”
听着地上传来哭声,二夫人缓缓吐了口气,定睛一看,“春眠,你这是怎么了?快起来。”
二夫人去拉她,却怎么也拉不动。
“这到底是发生何事了?”
琉璃急道:“还不起来,哭哭啼啼的,若是被人瞧见,还得以为主子把你怎么了呢!”
春眠发丝松散,双眸通红,因着刚刚不顾一切地逃跑,此时有些泄了力地瘫坐在地上,“奴、奴刚刚碰见了四郎君,他一身酒气,把奴拉到了假山后,欲、欲……”
春眠说不出口,只是一个劲儿地哭。
二夫人蹙着眉,大概也猜到是何事了,“这四郎君真是愈发的放肆了。”
琉璃眼尖地看见春眠衣裙上的血,“这是怎么回事,你受伤了?”
“不是我……”春眠低下头,手指抠着地板,“四郎君他力气太大了,我当时好害怕,就,就随意抓了个东西朝他头上打……”
春眠声音越来越小。
琉璃道:“你把四郎君打伤了?”
春眠点了点头,看向了二夫人,“我、奴不是有意的,刚刚奴实在是太害怕了。”
琉璃扶着二夫人坐下,“不过这四郎君也真是——”
话未说完,低头发现二夫人正在看自己,琉璃立刻闭上了嘴。
春眠朝着上首磕头,“夫人,求你救救奴。”
二夫人叹了口气,“春眠啊,不是我这做主子的不向着你,而是我人微言轻,实在是无能为力,三房受宠,四郎君又是长子,你将打他打伤了,三弟妇如何能放过你?”
“那奴可要怎么办啊……”
春眠攥着领口的手重重垂下,绝望地看着地板。
屋中青烟袅袅,香气安神静心。
二夫人倚着凭几,过了许久才徐徐道:“罢了,你也跟了我几年,若是让我眼睁睁看你被三弟妇捉去,我也于心不忍,来……”
春眠膝行至上首案旁。
长安苏宅建设素雅,比起庐陵老宅的重宇别院,雕栏玉砌,多了几分文人风骨,这是赵老夫人特意吩咐的,为的就是和苏怀昳的身份相呼应。
请安后,秦氏回到了中堂用早膳,苏靥跟在身后,局促不安地缠着手指。
秋霞端来刚煮的茶,秦氏吹了吹茶雾,轻抿,冷面上稍稍回春,“今年多大了?”
苏靥乖巧回答,“十五,前些日子刚刚及笄。”
“可有上过学,可识字,读过什么书没有?”
“只会写自己的名字,未曾读过什么书。”
秦氏将盖碗茶递给秋霞,蛾眉微微皱起,“你小娘没教过你?”
满庭芳的花娘除了姿容出众,也都是有些学问在身上的,尤其听闻穆妾侍未入此行前,还是富贵人家的娘子。
她张了张口,欲开口却又垂下眸子,摇摇头。
“说话。”
秦氏厉声道,她所掌大房,除了苏复还以外,可谓是家风严谨,平时教导子女更是严苛,心慈手软断不存在。
“大夫人。”苏靥看向上首,眸色清亮,“九岁以前,小娘厌恶我,同龄姊妹兄长欺辱我,长辈多包庇,幸有几位老仆阿婆帮衬着,莫说读书识字,能有口吃的便不错了。”
说到这,她自嘲地勾唇,“不是所有父母,都会喜欢自己的孩子。”
娄妈妈听了直咂舌,六娘子自幼长在碧霞山,衣食住行和眼界比不上主宅的娘子们也正常,但谁承想竟过得这般惨。
苏靥站在中堂,身量单薄,似是独自长在悬崖峭壁上的初春蓓蕾般,随风而摆,孤苦无依。
秦氏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从苏靥脸上移开,又道:“你和嗣子夫人是如何认识的?”
此次科举,是裴长欢的父亲,裴尚书亲为苏怀昳行卷。
苏靥编了个偶遇嗣子夫人晕倒,她恰好路过相救,嗣子夫人怕欠人情要报答的故事。
秦氏接着就问:“既然四方堂待你不好,你为何不让嗣子夫人帮你还债离开,而是选择让她帮助怀昳科举?”
苏靥扬着明媚的小脸儿,“举家去碧霞山避暑的那段日子,所有兄弟姊妹里,只有长兄没有欺辱打骂我,还给了我许多的石蜜,讲了许多外面的趣事。”
说着,她的眼神愈发坚定,“钱可以慢慢攒,但商人之子成功科举的机会却不多,比起这些银钱,长兄的抱负更重要。”
秦氏看着她的脸,没有放过任何一丝表情,纯真,无辜,自豪,坚定,言语流畅,毫无说谎的痕迹。
秦氏面上的冷漠也在慢慢龟裂。
最后,苏靥双手合十,很是满足道:“当时我就在想,虽然父母不疼爱我,但是有这么一位亲切的长兄,也是件很幸福的事——”
秦氏抬手,打断她的话。
苏靥收回满肚子的话,心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,反而显得假惺惺,让人看出破绽来。
哪知,裴氏一本正经道:“她算是你哪门子的母亲?”
苏靥眨巴眨巴眼睛,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。
娄妈妈笑着提醒:“这妾侍所生子,应称嫡母为母亲,六娘子,日后莫要再叫错了。”